中国的舆论与中国的前途

这一次回中国，间或和一些人聊起现在中国的问题。很明显，没有一个人对中国的现状感到满意——楼价高企，股价暴跌，通货膨胀，等等。但有意思的是他们对解决问题的看法。

令我惊讶的是，有人会把专制当做解决问题的手段。有人缅怀清朝统治的强大，有人甚至举北韩的例子说，朝鲜没有住房问题。这样的看法实在让我哭笑不得。北韩可能真的没有住房问题，但他们现在还面临着严峻的吃饭问题，更别提人身权利了。我不能质疑持这种看法的人的智商。这样的看法只能出自信息的扭曲和舆论的片面。记得很多年前美国刚把北韩定为邪恶轴心国的时候，我也是很惊讶的。国内对北韩——这个还停留在文革时代的国家——的人民生活的报道实在太少了。这次回来正值北韩领导人金正日逝世，港媒的报道主要集中在今后北韩政局的稳定问题，而中媒的报道，就只有“朝鲜号召全国人民团结在金正恩领导下……”这样的话了。这究竟是媒体不善于抓取关键问题，还是大陆的文化过于专注官方政府而忽略芸芸众生？

再来说清朝，我相信那些说清朝好的人一定受了《康熙大帝》《雍正王朝》之类的电视剧的影响。这些电视剧的确把中国显得气势恢宏冠冕堂皇，但观众们看不到的是，在中国还在费尽心力进行争权夺利的斗争的那个年代，欧洲正在从中世纪的黑暗中走出来，科技和人文飞速发展，正在将中国——这个沉睡中的国家——逐渐抛离。在稳定的中央集权统治下，是杀之不尽的贪污腐化，是只言片语都可能惹来杀身之祸的文字狱，是在中央之国的骄傲中逐渐走向的灭亡。作为中央政府有一切理由要求集权和稳定以维持其统治，但作为分不到任何好处权利得不到什么保障的人民，为什么会对“稳定高于一切”这样的口号高声附和？

再来说住房问题。人人都抱怨房价高企，但在这些人中，却有人抱怨城市造得不够漂亮——为什么不把那些破旧的房子拆了建绿化带，建医院，建学校？你以为拆的房子是谁的？今天可以拆他的房子，明天就不能拆你的房子？在中国，公共利益似乎是侵占个人财产的正当理由。难怪会有最近被炒得沸沸扬扬的陆丰事件。说什么村民闹事，要是他们不闹事闹上高速公路，他们又怎么收回自己的土地？自己的权利只有靠自己争取，如果没有法律保障就要靠自己的努力去建立这样的法律。如果中国人民能知道美国的法律变迁，能知道过去两百年美国黑人和妇女如何一步步争取自己的权利，或许中国能变成一个更加公平的国家。

有人觉得我听到的几个人的说法算不了什么。但我相信我听到的这些说法在大陆具有普遍性，因为这样的看法是在中媒舆论下造就的看法，是政府管制下的媒体营造的看法。有不少人担心中国民智不够开化，而执政党也往往把这个理由作为推迟民主的借口。只是不知大家是否记得中国人民在推翻清王朝统治的时候是怎样讽刺这些借口的？民智在政府限制下如何能够开化？台湾刚开放选举时也的确选出了陈水扁这样的流氓，但现在台湾的选举也逐渐走向了规范。民主固然不能一蹶而就，但以此为借口限制民主思想的萌芽，实在居心叵测。

有人问我，我觉得中国未来将会怎样。我说我无法回答。中国不像美国。美国在建国时就在宪法上写着，人人生而平等，美国政府是一个民有，民治，民享的政府。因此，即使那时黑人还是奴隶，尽管那时妇女还没有投票权，但之后的两百多年，美国一直在朝着宪法订立的方向发展。现在美国有了第一位黑人总统和女性副总统。美国两百多年的道路不无曲折，这个我在评论托马斯·帕特森的《美国政治文化》再详细回顾。我们看到的是美国两百多年来虽然风浪不少但一直在朝着宪法订立的方向改变。而中国的宪法说的是什么？在短短六十几年了中国已经有了四部宪法（五四、七五、七八、八二），而这些宪法的中心思想是中国人民必须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因此，在这么个前提下，中国究竟走向进步还是倒退，稳定还是动乱，富强还是衰退，公平公正还是贫富分化，则全凭执政党的良心。谁敢下注，赌一铺中国的前途？